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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胜师·碎裂之怨,血画师的承诺
八刀红茶
本文总字数:34935
这个世界从不天真,也很少承诺很珍贵,有时也会很廉价,为承诺赌上一切的人就在这里。
文 八刀红茶 图 宅宅米
【系列介绍】
厌胜师是游走于黑暗中的群体,来自黑暗,归于黑暗。他们都是精通厌胜术的高手,厌胜术是一门古老的法术,施法形式大体相同,通过镇物施展诅咒夺取他人性命。每一个厌胜师都有自己的镇物,镇物不同,施展出的诅咒便也不一样一每位厌胜师都佩戴着一枚象征身份的厌胜钱,传说杀掉九十九位厌胜师,凑齐一百枚厌胜钱,就可成为最强的厌胜师。十六年前一次的大猎杀中的生与死、爱与恨,让每一位厌胜师都在黑暗中做着自己的选择……
《厌胜师·地火孙红茶》刊登于《今古传奇·武侠版》2012年9月下;《厌胜师·拉链邹牧一》刊登于《今古传奇·武侠版》2012年11月下。
序 深冬之夜
“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任务。”年轻男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孤独地站在雪夜中。灰色大风衣裹在身上,他紧了紧衣领,用白色围巾把脖颈死死围住。
夜风如刀,雪如棉,覆盖了深秋的最后一堆黄叶。名叫孙小海的男人在心底第一万零一次诅咒着这该死的天气,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面前漏风的木门,走进那油腻污浊的饺子店。
破烂桌椅东倒西歪,满脸横肉的胖老板坐在柜台上,“唰唰”地翻着手里的色情杂志,不时咽下一口口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声音,脖颈上隐隐露出的腾龙文身让胖老板看上去更显凶恶。
孙小海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可忐忑不安的表情还是展露在脸上,过度的拘谨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上满发条的机器人,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溃。
“大、大叔,不,老、老板……”孙小海的脸上带着与他身形并不相称的羞涩,反复斟酌一番字句后,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容模糊的照片。那是一个带着疯狂笑容的孩子,胸前佩戴了一枚古旧的铜钱。
胖老板继续低头翻着杂志,大拇指抠着一张美女图片。
“他……他叫邹牧一,是两个月前银行大劫案的凶犯……”
老板继续专心地抠着那张美女图片,一副全世界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邹……牧一,两个月前银行大劫案的凶犯……”孙小海继续用懦弱的口气重复一句短短的话语,这样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涨红的脸上挂着几滴汗珠。
老板突然抬头,目露凶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里是饭馆,仅仅是饭馆,可爱的小男孩儿!”
老板突然站起,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遮挡住了屋中本就阴暗的光线,粗壮的手臂伸出,黑黑的右手狠狠揪住孙小海的领口来回摇晃几下,又用肥大的巴掌轻轻拍了拍孙小海的脸庞!
孙小海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强大的劲力推动,连退几步,趔趔趄趄总算站稳。他压抑住想要扭头拔腿就跑的冲动,在怀中一阵慌乱地摸索,拿出一个仅有手掌大小的小本子,匆匆翻过几页,似乎确认了某件事情,含含糊糊念出男人的名字:“林三炮……”
声音不大,却足够能听清楚。
胖男人的小眼睛眯成一道细小的缝隙,透出浓浓的杀意。
孙小海低头,躲过这不善的目光,盯着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语速奇快地继续念着:“林、林三炮,绰号大尸虫,年龄四十三,性别男,种族界定普通人类,黑道背景。十年前从属非著名杀手组织‘茶杯’,有一年杀手生涯.后因两次行动失手被‘茶杯’淘汰,流落本市。九年间营建的爱吃不吃饺子店成为本市三大黑店之一,与本市危险分子赵屠狗、李枯草齐名,主营‘灭火’业务,为本市各类暴徒、凶犯作案之后清理现场、毁尸灭迹,因业绩一流口碑佳而小有名气。两月前接受本市警局局长陈胖头委托,疑似销毁厌胜师邹牧一尸体,现进行确认!”
海量信息从嘴中一吐而出,看着面前胖男人越来越惊讶的表情,孙小海慌乱的内心也渐趋平静,长长舒了一口气。实验室的资料果然从来没有半分误差啊。小小的自豪感在孙小海心中泛起,最后一点慌乱感也不见了踪影。
“林先生,请确认一下,这个男孩儿是否是在此店被处理掉的?”
“这真是一个粗鲁的问题。”回了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后,胖男人林三炮右手摸着大肚子,左手已经放在了腰间。
“啊,确实……是不礼貌啊,匆匆闯进贵店,还没有自我介绍就开始问这问那。”孙小海摸着脑袋微微一笑,这个幼稚的动作与他那身笔挺的黑色风衣格格不入,“我叫孙小海,林先生您不用担忧,这只是例行工作,确认之后我就会离开,不会对您产生任何威胁。”
一个天真友善的微笑,一番语焉不详的解释,林三炮戒备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放松之色,从一个陌生人嘴中听到自己的过往履历,实在难以产生愉快的感觉。
林三炮的左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赫然出现在手中,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孙小海眉心:“来路?目的?”
冷酷的声音、凶恶的面目、极具威胁的架势,孙小海的内心再度变得慌乱起来,血液在胸腔中急速奔流,他的世界似乎就只剩下眼前的一把手枪。
“武器:枪械!型号:GLOCK17 1 GLOCK公司制造,弹容量十七发,纯双动式结构,持枪人与目标相持距离一米,测评威胁百分之九十,当前情况符合使用‘角士’要求……”孙小海呼吸急促,双腿颤抖,像做报告一般机械呆板地叙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左手在风衣里再次慌乱地摸索,脱掉风衣,艰难地掀起右手衣袖,一件酷似遥控器的东西镶嵌在他右臂的皮肤中,他的大拇指狠狠朝遥控器的红色按钮上按下去!
“轰——”一声巨响,瓦砾纷飞,打乱了这深冬里的寂寥。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随着屋顶的坍塌,破屋而入!
男人一身黑衣,双手空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机器独有的冰冷.庞大的身躯矗立在林小海身前,孙小海早巳被恐惧击溃,抱头蜷缩在地,黑色风衣上沾满士渍。
“目标确认:林三炮!威胁度确认:百分之九十!角士一百四十九号,请求战斗,战斗力释放:C级!”男人的语调机械,不带一丝感情。
“批……批准战斗……”早已钻到一张破桌下的孙小海涕泪横流,屁股对着男人,号叫着回复。
男人启动,低垂着空空的双手,小步向林三炮走去。
仅仅是毫无威胁的动作,林三炮却骤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十年前还是一流杀手的林三炮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早已被“茶杯”遗弃,可作为一流杀手的立身本领却从未遗弃!
绝对不能让这个人靠近自己!
林三炮翻身,极其狼狈却足够敏捷地闪躲,拉开距离,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弹壳“叮叮当当”地掉落一地,火药味弥漫。
子弹正中男人前胸!弹头嵌入男人的黑衣中,扭曲变形,丝丝青烟缭绕。
黑衣男人竟毫发未伤!
几枚子弹似乎未能撩拨起男人的怒火,他的面色依然冷静,再次慢慢逼近林三炮,小方步慢悠悠地踱着。
林三炮翻身后跳,躲入柜台之后。再起身,拿出一架机枪摆上桌面,枪型足够老旧,威力依然十足!子弹链横批在肩头,林三炮咬牙切齿地扣动扳机,火舌喷吐而出!
死吧,不管你是何方神圣!
死吧,不知所谓的古怪男人!
足够强大的火力仅仅维持了三秒钟,戛然而止。
男人突然启动,以鬼魅般的速度闪过火舌封锁,轻轻巧巧地跳上柜台,高大的身形落在柜台上,无半点声音。
林三炮头皮发麻,抬头,怯懦的眼睛对视着男人冷酷的目光。
没有半分迟疑,男人伸出粗大的手掌,揪扯住林三炮的头发,提起!出拳!
右拳狠狠揍在林三炮脸上!“轰轰轰”,坚硬如铁的重拳毫无停滞地轰击在林三炮面门上,林三炮的惨叫声撕肝裂肺。
作为暴徒,林三炮曾经无数次预想过自己的死亡,枪杀、毒杀、车祸、溺毙,或是走了狗屎运平平安安地老死在病房里,但他从未想过会像如今这样,被一个莫明其妙的男人在自己的地盘儿上一拳一拳地活活打死。
孙小海听着越来越小的哀号声,猜测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小心翼翼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抬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狂吐起来。
血腥味与火药味掺杂在一起,怪异的味道透过鼻息刺激着胃部!孙小海压抑住不断呕吐的欲望,脸色惨白地扑向黑衣男人:“住……住手!”
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喊出这三个字,双腿在不断颤抖,脸色惨白。
黑衣男人的铁拳停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收住。
“‘角士一四九号’报告,战斗结束。目标林三炮,威胁度评测百分之五。”男人依然用冷硬的强调回复林小海,任凭暗红的血落满黑衣。
桌上的林三炮已经奄奄一息,一张脸上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
“明明……明明只要确认一下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召唤‘角士’!”孙小海哽咽着,清秀的双目中两行眼泪滴落,“真的……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啊,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
孙小海充满负罪感的哭泣声并没有打动身边的黑衣男人,男人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切。
桌上的林三炮呜咽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我……我会救你的,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孙小海双手捂着林三炮早已模糊成一团的伤口,血依然止不住地流出,“先确认一下,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似乎这才如梦初醒地想起此行的任务,孙小海再次掏出那张照片,“他……他是不是叫邹牧一,是不是一月前本店收到此人尸首,将其处理掉?”
奄奄一息的林三炮拼命点头,呜咽着想要说话。
“他……他的尸体上有没有这枚铜钱?”孙小海的手指指着照片中男孩的颈部,一枚古旧的铜钱清晰可辨。
林三炮大幅度摇晃着早已血肉模糊的脑袋,拼命摇头,对于生的渴望让他开始对孙小海言听计从。
“任务完成,厌胜师邹牧一于一月前在本市出现,疑为被不明厌胜师狙杀,厌胜钱去向不知。据此推测,本市依然有其他厌胜师出现,请求实验室增援!”孙小海对着嵌入手臂上那酷似遥控器的东西一番叙述,大拇指按下绿色按钮。
任务终于完成,孙小海没有丝毫喜悦之情,林三炮的呼吸越来越弱,这个十分钟前还用枪顶着孙小海脑袋的男人,让他心里生出莫明其妙的愧疚感!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啊!
“我送你去医院,一定要坚持住啊!”他摇摇晃晃地抱起林三炮,就要夺门而出。
可他匆忙的脚步却突然停住,林三炮的头颅无声滚落在地,鲜血从巨大的创口处喷涌而出,一朵凭空而成的血花在身边绽放,无头尸身依然被孙小海紧紧抱在怀里。
孙小海回首,黑衣男人冷漠地站在身后,食指中一道细小的亮银丝线缓缓收回,丝线上有一滴血珠……
“我说过要救他的!我他妈的说过要救他的!”孙小海无力地丢掉怀中的尸体,突然怒吼!
“‘角士一四九号’报告,战斗结束。目标,林三炮。威胁度测评,零。”冰冷机器般的回复让孙小海彻底崩溃。
深冬之夜,年轻的孙小海在无主之店中跪地而哭。
壹 小冲突,十五年后的见面礼
香树洲小旅馆。
仅与本市的老城区有一街之隔,极具文艺气息的名字遮挡不住它颓废的真实面目。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旅店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提着旅行箱走下车来。
“真……真的是这里么?”
年轻男人孙小海看着眼前的旅馆,实在有些出乎所料,吃惊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渍。高大的黑衣男人如影子般紧紧跟在他身后,石像般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产生一丝的情绪波动。
一盏早没了灯罩的灯泡孤零零吊在旅店的门口,随风摇摆,微弱的光线也变得起伏不定,照落在地上的光晕左摇右摆起来。门口的垃圾箱横倒在地,苍蝇成群结队。
“实验室在本市的秘密落脚点,该不会搞错吧?虽然名字足够优雅,可、可这真的……”孙小海再次看着手中的地图,确认地图上的标志正是眼前这座旅馆。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提着笨重的旅行箱走进旅馆。
即便递上了实验室的特殊证明却也没有受到任何优待与尊敬,像虾米一样趴在柜台后面的美艳女人接过证明漠然扫了一眼,懒懒打个哈欠,勉强挤出一个几乎分辨不出的微笑。
“已经十五年没有实验室的人来到这里了,欢迎啊欢迎,能够在你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真是令人愉快。尊贵的客人,就住在二楼204房间吧.虽然电灯坏了很久,可那是本旅店唯一一间没有死过人的客房,想到不用和死人的亡灵共处一室,对于黑暗的不满也应该抵消了吧。”女人把一张灰色门卡扔给孙小海,敷衍般地说着欢迎,唠唠叨叨了一串不着边际的感慨,美艳的脸庞再次伏下,轻微的鼾声响起。
一向以“机械般严谨,磐石般坚定”自居的实验室在本市的接待员竟是这副模样,孙小海实在不知道此时该无奈还是愤怒。他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将不满的眼光落在女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震慑效果,回应他的是瞬间提高了分贝的鼾声。
“照灼明世的火种会被坚韧的独行者捡拾,盗火者高举真理的火把,十万倍的黑暗也掩盖不住一颗向往光明的内心!实验室的精神要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敞发出光辉,无论是山巅之上、暗流之下,还是风雪之夜、白日之时,都会受到实验室之精神的照耀。”
第七实验室的训诫之言!凛然的正义中带着不容侵犯与质疑的权成感。
“怠惰胆怯之心是对实验室的最大亵渎,身为这神圣团体的一员,难道你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女士!”
早就听过无数遍的实验室训诫之言用刻意装出的深沉强调背诵而出,显出无与伦比的庄严感,本以为会像惊雷震慑鬼魅一样,这懒惰的女人会面如士色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孙小海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继续训诫下去的话语,町是……
女人的鼾声舒缓绵延,此起彼伏,稳定的节奏感让孙小海意识到——她睡得很香。
被刻意地无视忽略,这无比熟悉的态度让孙小海想起了自己在实验室工作时的处境,这无理的态度并没有勾动他心中的怒火,暗淡的眼眸中带蓿失落,自卑感在尘封的心底被释放而出,无可遏制地弥漫。
果然,自己是个永远都不会有存在感的人吗?
似乎永远都不会做对一件事,似乎永远都不会获得任何人的赞扬与欣赏,生命的底色永远不会灿烂耀眼,“多余”两个字永远刻在脸上……
孙小海泄气地弯下一分钟前挺得笔直的胸膛,灰溜溜低下头,提起脚下沉重的旅行箱爬上狭窄逼仄的楼梯。大皮鞋踏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悠缓而又孤单,颓废的身影消失在一团黑暗的楼梯中。
一秒钟前还在前台酣睡的美艳女人突然抬头,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似的微笑,她右手手臂上同样嵌着一个酷似遥控器的黑色盒子。
女人按下盒子上的绿色按钮,对着盒子轻声细语:“风角营商风报告,调查员入住接待点。唔,貌似是有点儿天真烂漫的小男孩儿哦,真想尝尝那一身小嫩肉,嘿嘿嘿嘿……可惜他活不过下一个小时了吧,暗草密探孙小海身份暴露,十分钟前有厌胜师尾随侵入接待点,请求实验室增援。”
收起放荡的笑脸,女人的最后一句话以冷酷无比的语调说出.眼中带着浓浓杀机,拇指摁下绿色发送按钮。
既然对实验室有着无限的忠诚,那么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在临死前做一下鱼饵,为实验室尽最后一份薄力吧。猩红的嘴唇再次张开,女人低声而笑。
204房间。
门牌歪歪斜斜地吊挂在已经有几道裂缝的木板门上,孙小海捂着鼻子吹掉门牌上的尘土,勉强看清楚“204”三个数字。
他拿出门卡想要开门,“嘎吱”一声轻响,木门已被冷风轻轻吹开。
有些意外的孙小海将笨重的行李箱拖进房间内,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试着摁了两下,“啪啪”的轻响后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真是糟糕至极的一天,不知道还要在这该死的城市待多久呢。”孙小海一边脱下黑色风衣,一边皱眉自言自语。
“大概,还要很久吧。”
一个轻柔冷淡的声音从月光照落下的阳台上飘来,优雅的腔调里饱含着威胁意味。
“是谁?”
孙小海在一秒内绷紧了全身上万条神经,他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惨白的月光下是一个长发男人的身影,一滴滴鲜血顺着男人的手腕滑落、滴下,在脚底汇聚成一个血洼,一只黄色大肥猫摇摆着细长的尾巴正贪婪地低头吮吸着鲜血。
“是我。”男人转身,把白纸一样惨白的面庞转向孙小海,“您就是第七实验室特派至本市的暗草密探孙小海先生吧?是特地为调查‘厌胜师邹牧一杀人事件’而来的?看起来实验室对违规者确实格外重视啊。”
“你……你是厌胜师!”孙小海的目光锁定在男人的胸前,一枚古铜色的铜钱佩戴在那里,月光之下隐约可见。
“是啊,我是一个厌胜师,一个与命运的诅咒为伴,生于黑暗死于黑暗,被崇高而又伟大的‘真理巅峰’——第七实验室称为‘异类存在’的厌胜师啊,我的名字叫B.D。”
自称B.D的男人置身在月光下,低沉的语调,优雅的姿态,自言自语般的介绍让孙小海想起幼年在童话书中看到的那些游走在世界角落的吟游诗人,孤独与诗意的特质在这个男人身上并存。
“你是我的了,尊敬的孙小海先生。”
一条绳子,一块乌黑的抹布,一个大皮箱,三样东西丢在孙小海脚下。
“现在,从你这件裹尸布一样的破外套开始,到你的性感小内裤为止,通通脱掉扔在脚下。我可是亲眼见过每一个实验室出来的杂碎都浑身带刺儿,我对你们研究出来的小道具毫无兴趣,现在我只要你像小绵羊一样温顺听话。然后张开你性感的小嘴,把这块抹布塞进去,再用这根绳子把自己绑成麻花,最后钻进这为你量身定做的大皮箱里,剩下的就由我来办理了。”
B.D一语道破孙小海的身份,用一副胜券在握的口吻宣布了对他的处置,一言一行处处充满了不屑的味道。
开什么玩笑,嚣张的厌胜师!又一次被人赤裸裸地无视,从来没有人在乎过自己的想法,从来不会被人赞赏,即便是一次平等的对话都显得那样奢侈。真的很讨厌这种没有存在感的感觉!
即便自己是实验室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暗草密探,可终究还是第七实验室这伟大团体的一员,怎么可以被敌人这样轻蔑地无视!
人生中的第一缕怒火在心中蔓延。混蛋,就让你看看实验室惩治异教徒的手段吧!
“目标,自称B.D的年轻男子。目测年龄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相持距离,两米。身份,厌胜师。威胁度测评,百分之二百!当前情况允许使用‘角士’!”孙小海匆匆忙忙地脱下黑色外衣,掀开右手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黑色小盒予,对着黑色小盒子一通狂吼,信心满满地摁下红色按钮!
厌胜师,被伟大的造物主遗忘苟活在黑暗中扭曲了人之根本的异类存在,因为你的狂妄轻蔑而接受惩罚吧!
孙小海试图控制住自己因为兴奋而不断颤抖的双手,他微微闭上眼睛,等待着“角士”破门而入的声音。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血腥屠杀,由实验室精心培养的战斗力量——“角士”会冷酷地消灭一切威胁!眼前年轻的厌胜师会在十几秒内变成一摊毫无生命的碎肉。善良的孙小海虽然心中满是怒火,可依然不愿意再一次亲眼见到那样血腥的场面。
他选择闭上眼睛,等待必然来到的结果发生。
快点结束这场杀戮吧。善良的孙小海先生在心底默念。
一秒……
两秒……
十秒……
一分钟……
客房内静悄悄的,窗外夜色依然如墨,窗边月色依然如水,长发男子依然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一切都没有发生。
“尊敬的孙小海先生,请问您是在热情呼唤您的同伴么?”
男子依然是一副冷淡的口气,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低头查看着左手腕上的伤口——寸长的浅显伤口处渗着暗红的血液,这新鲜的伤口周围是十几条已经结痂的旧伤口,斑驳错落,一条细嫩的手臂看上去伤痕累累。
暗红的血顺着手腕漓落,男子抬起手臂,将伤口放在嘴角处,舌头舔在伤口上,嘴角浸满血水。
“真是美味可口。”男人阴沉低笑,脚下的黄色肥猫似乎因为食物被抢,发出不满的怪叫声。
“才……才不是。”孙小海尴尬地站在那里,掩耳盗铃般地把握着对讲器的左手藏在身后。
“就算撒谎也要有点技巧好不好,摆出一张纯真面庞,让人很难为情呢。”长发男子阴阳怪气地模仿着童声,肆意调笑着窘迫的孙小海,手指轻轻擦拭掉留在嘴角的血渍,微微皱眉,表示对孙小海的天真无邪很不满意。
“小天真,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家伙?”长发男子扬扬右手,一条断裂的黑色手臂被扔到孙小海脚下。
粗壮的手臂,深黑色外衣,伤口似乎被利刃切割般平滑匀称,透过层层模糊的血肉,依稀可以看到断裂的钢铁固件。这是“角士一百四十九号”的左臂!
“喂,是不是这个家伙?”看到孙小海目瞪口呆的表情,长发男子似乎心情愉悦起来,又是一条同样的粗壮手臂扔过来,通过伤口处依然可以看到手臂内部的结构:一半是血肉,一半是钢铁。
“喂,还有这个啊!”
一条断腿扔来。
“喂,还没完啊。”
四肢终于全部扔在孙小海脚下。
看着断肢密布的脚下,孙小海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未曾熄灭的怒火在胸中掀起狂烈的风暴。
“即便是你的敌人,取掉他的性命就好了,为什么要如此残暴?你以为每一个实验室的成员对于实验室精神的伟大信仰,仅仅因为肉体的支离破碎就会分崩离析吗?天大的笑话!厌胜师怎么会明白信仰这种高尚的东西!”孙小海大声呵斥着眼前的长发男子,猩红的双目中喷吐着愤怒之火。
“啪、啪、啪……”长发男子轻轻鼓掌,露出微笑。
“真是难得地露出了男子汉的气概啊,表现不错,送给你一个礼物吧,他还没有死哦。”
男子转身让出半步,身后露出奄奄一息的“角士一百四十九号”。四肢被齐齐削断,伤口处暗红的血汨汩流出,身体如被泡在血海中一般,即使经历如此痛苦,黑衣角士的脸上依然没有显露出痛苦的表情。
“角士,第七实验室没有痛感的怪物,明明自身拥有强大的技击之术与雄壮的身体,为了更加强壮,却接受实验室的改造,把血肉之躯改为半个机器,为了舍弃痛感的影响改造了大半个神经系统,舍弃痛苦的同时也舍弃了感知的权力!甚至连做一个微笑的表情都成了奢侈!换句话说,在成为杀人利器的同时杀掉了大半个自己!你们说厌胜师是被造物主遗弃在黑暗中苟活的异类,那么他们又算是什么呢?他们又算是哪种异类呢?”
长发男子皱眉,手指轻抚鼻尖,脸上写明了厌恶而又酃夷的表情。
“他们是勇敢的盗火者!”孙小海握拳,迎着长发男人的目光,铿锵而答。
“照灼明世的火种会被坚韧的独行者捡拾,盗火者高举起真理的火把,十万倍的黑暗也掩盖不住一颗向往光明的内心!实验室的精神要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光辉,无论是山巅之上暗流之下还是风雪之夜白日之时,都会受到实验室之精神的照耀,每一位实验室的成员都是勇敢的盗火者。”
孙小海铿锵有力地背出熟记于心的训诫之言,慷慨激昂下,一颗青春的心在鲜血奔流的胸膛内躁动。
“啪、啪、啪!”又是几声寥落清冷的掌声。
长发男子嘴角带着明确的嘲讽之色,微微而笑。男人脚下的黄色大肥猫第一次把胖胖的圆脑袋扭向孙小海,圆圆的黑眼珠里射出一道并不友好的目光,一声怪叫,肥猫露出尖利的牙齿,面目狰狞。
“真是一番高亢而又令我呕吐的演讲啊,实验室的杂碎似乎总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无穷的高尚解释,把自己永远摆在正义的一方。必须承认,这种策略确实很容易让人怀疑人生啊!可是,现在,我他妈的很生气!”长发男子甩甩乌黑的长发,罕见地爆出一句粗口。
“孙小海,你将为你虚伪的说辞付出代价。”
一张残缺不全的画纸出现在长发男子手中。
“这……这是……”孙小海瞪大眼睛,盯着画纸陡然惊呼。
画纸上是角士一百四十九号威猛的画像,鲜红的画像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长发男子用自己的鲜血做颜料,寥寥几笔勾勒而出的画像隐隐有些刺眼,笔画简明却又详实,看上去栩栩如生。
残缺的画纸上独独缺少了角士一百四十九号的四肢,画纸参差不齐的边缘显示,角士的四肢也曾在这张画像上出现。
长发男子低声而笑,阴森的笑声里夹杂着一丝掩抑不住的兴奋。
“刺——啦——”画纸在男人的手中轻轻撕裂。
画中角士一百四十九号的头颅与身体缓缓分离,最终分成两块毫不相干的纸片。
“是你的虚伪说辞让他丢掉了性命,孙小海先生!”男子低沉的声音如魔鬼的呢喃。
眼前,角士一百四十九号的头颅突然滚落在地!
锋利圆滑的伤口在脖颈上出现,一蓬暗红色的血在脖颈的伤口处喷薄而出,血花落地,无头躯体轰然倒下……
“和你亲密的小伙伴说声再见吧,虽然你们看起来也并不亲密。”
“我会报仇的,厌胜师!”孙小海握拳,直视着长发男人大吼!
“我的名字叫B.D.尊敬的孙小海先生,被人刻意忽略掉姓名的感觉可是很糟糕哟!复仇嘛,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先把自己脱光,钻进那个箱子里去吧,我的脾气可是很不好,瞧瞧这里,还有一幅杰作哦。”
B.D手指指在身旁的画板上,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画板上,清秀的面貌上带着几分不可遏制的愤怒。那是孙小海!以鲜血做染料,寥寥几笔勾勒而出的形象足够真实。
“那么请配合一下吧。”B.D戏谑地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好整以暇的态度让孙小海出离愤怒!
“不!”愤怒之火在胸中炽热燃烧,懦弱的孙小海摆出了顽抗到底的姿态。
如果这是自己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印象,那就做得足够完美些吧。
孙小海挺直胸膛,笔直地站在原地,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第七实验室的暗草密探决不会成为厌胜师手中的小白鼠!绝对不会!
“杀了我吧,厌胜师,你的要求我一个也不会听从!”
即便没有一丝胜算,却不被心中的恐惧所蛊惑,像男子汉一样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孙小海发自内心地微笑。
“嘘——”没有勃然大怒,没有血肉横飞,长发男子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黄色大肥猫抬头,黝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木门的方向。
一人一猫,似乎都已经忽视了孙小海的存在。
搞什么?对于一个心怀死志,为了信仰情愿放弃生命的人,在临死前都不能获得一点儿尊重与敬仰吗!还是这样被赤裸裸地无视!
B.D的眼睛越过孙小海瘦弱的身体,两眼间的焦点落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嘴角却带着嘲讽的讥笑。黑色长发覆住深邃的眼眸,一丝凌厉戒备之色透过发丝的缝隙放射而出。孙小海被这道伤人的目光扫过,针刺一般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听,他们来了,小可爱先生。”B.D把手放在耳边,做出一个倾听的手势,低沉的声音像是在黑夜中呢喃自语。
“谁?”
“你亲密的伙伴们,我多年未见、朝思暮想的敌人啊!”
第三个画架上的画布被揭开,依然是鲜血画就的杰作,寥寥几笔的简明风格,一个略显颓败的房间在画纸上出现。
与眼前的房间一模一样的布置!
“出来打声招呼吧,十五年未见,小生可有大礼恭候啊!”取下画纸,B.D对着木门高嘁一声!
“刺啦”,画纸在手中撕裂为两半!
孙小海脚下的地板突然出现一道不断蔓延的裂缝,裂缝不断扩大,像毒蛇一般攀附上墙壁,延伸到屋顶!
“轰”!两条黑色铁索带着诡异的紫色电花从门外扫来,如两道惊天霹雳,木门被铁索轰碎,化为片片木块!
铁索来势不止,直冲窗边的B.D袭去,带着强大电力的铁索掠过孙小海耳边,依稀能听见“噼里啪啦”的脆响!
两个白布遮面,白袍覆体的男人突兀出现在门口,两抹妖异的白色让孙小海激动万分:来了,终于来了,实验室果然没有抛弃我!
实验室的利刃,精于猎杀之术的强者们,与黑衣角士并称杀戮机器的白衣风侯来了!
两名风侯齐声断喝:“缠!”
铁锁黝黝,紫色电花似死神的吟唱。
“哈哈哈哈哈……”面对风侯必杀的一击,B.D放声大笑,“十五年未见,诸君的大好头颅依然诱人!今晚就玩到这儿吧,小白鼠们。”
B.D轻轻靠在窗边,对两条铁索视而不见,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啪”,清脆的响指声。
遍布裂痕的房间轰然倒塌,灰尘四起,砖石如灰色瀑布般轰然而下,高耸的房间瞬间坍塌为瓦砾碎地,香树州旅馆的二楼在黑夜中塌落一角。
“哈哈哈哈,今日取诸君头颅,胜美酒三干杯,良宵三百夜……”B.D的声音在浓浓的尘雾中传来,恨意不绝。
贰 废墟中的冰冷回忆
月夜,长街。
香树州小旅馆门前,瓦砾堆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厌胜师B.D艰难地扒开头顶上的最后一块碎石,探出脑袋大口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因为窒息已然变得暗青的脸庞终于恢复些许血色。他的左手下意识摸摸胸前,古铜色的厌胜钱依然佩戴在那里。
“厌而胜之”,四个古秀俊雅的刻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杀戮与死亡,谎言与孤独,绝望的抗争与永不消散的黑暗,在佩戴上厌胜钱的那一刻,一切开始如影随形。
十五年前,被称之为“大和议之夜”的夜晚也像今天一样吧,雪后初晴,明月当空,带着寒意的空气直侵柔软的肺部。
几十条黑色锁链在老家伙身上层层缠绕,理不出头绪,紫色电花在他高大的身躯上一簇一簇地迸溅,焦臭的味道在荒原上弥漫,更大的电力通过黑色铁链传导到他苍老的身体上。
“不要打了,无谓的死亡还不够多吗?”老家伙在原野中寂寞长啸。
“我不相信‘百字文篆’的愚蠢传说,那只不过是让厌胜师自相残杀的诱饵,我也不相信对厌胜师的定义,什么‘被造物主遗弃的异类’,这不公平,这仅仅是人们对未知事物恐惧下产生的鄙视。
“你们从未了解过我们,却对我们妄下结论,瞧,我并不是什么异类,在电击下我也会痛苦,我也有亲人,我的外孙拥有卓越的绘画天赋,我相信不久后的将来,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画家,他的作品不会成为下等的杀戮工具,而是受到世界上每一个人的赞扬与欣赏。”
说到自己的外孙,老人脸上露出足以消融彻骨寒意的笑容。
“无谓的杀戮让我们成见太深,我是来求和的!”
上百名白衣风侯傲然站立在他面前,十几位厌胜师在他身后袖手旁观,监视器镜头前的庞贝教授惬意地喝着杯中美酒。更远的地方,几名死去的厌胜师与几十位黑衣角士的尸体散落在一起:浓烈的血腥味随着寒风吹散到会谈的中心,所有人都在全神戒备着来自对手的杀意,只有人群中心的老头放弃了所有防备,说着每一个人都不会关心的废话。,
他徒劳无功地跪在那里劝说着每一个人,软弱的话语在冰冷的铁索面前更显无力。
“如果你们还是不能放下执著的仇恨.,那就看看一个悲哀的老人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吧!”跪在地上的老家伙仰天大吼,白发飞扬,褴褛的衣衫突然爆裂,苍老的身躯在月夜下再次昂然挺立起来!
数十道铁索被老人体内强大的劲力震为碎裂的铁环,“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广袤的荒原上!
老家伙胸前的厌胜钱散发出浓烈的黑雾,黑雾包裹住他苍老的躯体,一瞬间,如枯枝般的身体焕发出难以置信的活力。
“咔嚓——咔嚓——”老家伙身体内发出怪异的声响,一条条健硕的肌肉在老家伙身上显现。
“轰——轰——”老家伙俯身,双拳奋力地捶打着坚硬的土地,土地碎裂,飞沙走石,瘦弱苍老的身躯不断暴涨!
悲悯的老家伙不复存在,一个高大的巨人昂然矗立在荒原上。
勇敢的白衣风侯们努力保持阵型,甩出带着紫色电花的锁链,力图束缚住这个几十尺高的怪物,高大的巨人轻轻抖动巨大的身躯,搔痒一般扯碎铁链,强大的电流在他身上仅仅留下几道纤细的灼烧痕迹。
威武的巨人在夜空下肆意伸展着庞大的身体,风侯们在他脚下如白鼠般逃窜,毫无还手之力。可压倒性的优势没有化为暴戾的屠杀,高高在上的巨人俯视着荒原上的人群,威风凛凛的面容上带着悲悯之色。
“空有一身扭转乾坤之力,却还是不能改变世人仇恨之心。天穹中俯瞰的众神啊,指引吾辈一条救赎之路吧!”巨大的老家伙在空旷的荒原上悲凉狂吼,回答他的只有落寞的回声。
“这是我最大的诚意,第七实验室的朋友们,放弃成见,接受一个厌胜师真诚的善意吧!”老家伙巨大的双手突然扯下脖颈上那枚细小的厌胜钱,挥手,丢向黑暗的远方!
放弃了咒力之源的老家伙身躯不断缩小,浓浓的黑雾在他身周不断消散,当咒力散尽时,那个悲悯瘦小的老头再次跪在了众人中间。
“我丢掉了厌胜钱,那个咒力之源,厌胜师的根本。”老人微笑着向所有人解释,用絮絮叨叨的话语阐述着那枚厌胜钱对于厌胜师的意义,“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离开它,我不会再有什么力量。真的,我什么都没有了,那么朋友们,我们可以放心地坐下来谈一谈了吧,那位实验室的‘大先生’?”
老家伙满眼期待地看着风侯、角士们,他希望他们也像他一样坐下来,说两句话,他的余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寻找那个曾与他定下诺言之人,墨先生,我们的会谈将会让厌胜师告别黑暗,重新站在阳光下。
“哗啦——哗啦——”
没有对话。
重新集结的风侯们再次组织新一轮的攻击。
几十条铁链组成的黑色铁网铺天盖地,遮挡住天上的明月,将老家伙冷酷无情地捕猎在网下,几十道足够强大的电流汇成一道更大的蓝色电流,通过铁索的传导打击在老家伙身上。
撕肝裂肺的惨叫声后,悲悯的老人变成一具黑色尸体,腾腾白烟在尸体上飘散,浓烈的焦臭味在荒原上弥漫……
“怎么会相信实验室的那些杂碎,天真的大白痴,老家伙!几句骗小孩儿的鬼话也让你当成拯救世界的真理,没有一个厌胜师相信,只有你!大傻瓜、大白痴,活该被人拿回去做标本,哈哈哈哈哈……”
真是让人恼火的回忆。无名火起,B.D在心底咒骂。
刺骨的寒风把冰冷的回忆打断,坐在废墟堆上的B.D眼角带着两滴亮晶晶的泪珠,直到泪珠滑落到脸庞上才发现,忙慌乱地看看长街,空无一人,迅速把泪珠擦掉!
混账,明明早就说过,老家伙死后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一丝羞愧感涌上心头,他高高举起右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红色掌印。
决不,决不再流一滴眼泪!
再一次在心头印上决绝的誓言,动摇的内心重新披上磐石的外衣。
十五年,鲜红的血已然干涸,躁动的心已然冷漠,当年热情的少年放弃了对世界的最后一丝幻想,幼稚的眼眸终于看清了世界的真面目。
就算再也不关心什么世界与命运,梦想与道路,却始终欠那个天真的老家伙一个诺言。
老家伙,在天堂上,看到如今的我为了当年许下的诺言手染鲜血,你可曾后悔过曾经的天真?
明月当空,却照不透苍穹,暗云朵朵,遮盖了大半个夜空,黑暗中的一袭光明总显得格外美丽。
B.D独自站在长街上,长发遮挡住大半个脸庞,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概,你从未后悔过吧,老家伙。
叁 决斗,天真的小可爱
“救命,救命,我还不想死啊!呜呜呜,我还没有看够漫画书,我还没有女朋友,我还不会喝酒……呜呜呜,天怎么这么黑,我是不是要死掉了,鸣呜呜呜呜……”
废墟堆中传来悲惨的号叫.B.D恍然想起那个同样天真、名叫孙小海的小男人和那双似乎永远不会被灰尘遮蔽的明亮眼眸。
循着声音搜索,几块巨大的石板下,一条手臂沾着斑斑血迹无力地透过细小的缝隙耷拉出来。
“勇敢的孙小海先生,需要帮助吗?”B.D蹲下纤细的身躯,用略带调笑的口吻冲着缝隙内的孙小海问道。
“救我出去,呜呜呜呜,我……我还不想死啊……”孙小海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石板下方传来。
“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啊,一刻钟前还大义凛然地大叫‘杀了我吧,厌胜师,你的要求我一个也不想听从’,一刻钟后却在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你所痛恨的厌胜师救你性命。是不是第七实验室的杂碎都和你一样无耻,孙小海!”
B.D伸出舌头舔了舔略微有些干燥的嘴唇,阴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怨毒,长长的黑色刘海下,双眼带着浓浓的杀意。
“我、我才不是无耻!我……我并不害怕死亡……”埋在废墟下的孙小海用微弱的声音替自己辩护,“我、我只是害怕……害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就这样被伞世界溃忘……
“厌胜师,如果你救我出去,我……我还是会和你拼死战斗的,秉持着对实验室精神的信仰,战斗至最后一滴血,轰轰烈烈地倒下,这是男人的诺言!”
孙小海微弱胆怯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诺言?”B.D双手托着下巴,仔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突然失声而笑,冰冷的目光逐渐变得温和,他突然发现这个天真的小白痴身上也有几处可爱的地方。
B.D眼中的杀意随着笑声消失无踪,他吃力地搬开三块巨大的石板,手臂的主人终于得见天日,不是孙小海天真的面孔,而是两具冰冷的白色尸体交缠在一起,B.D毫无敬畏地掀开尸体脸上的白布。
“原来实验室的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刻板僵硬的丑脸,就连死后都不带一点儿表情。”B.D极其愉快地对着尸体评头论足。
“你……你杀了两位风侯?”废墟下面传来孙小海惊恐的声音。
“是啊。”B.D惫懒地回答,搬动两具风侯的尸体,像丢弃垃圾一样随手把尸体扔到狭窄的街道上。
“那……那可是人类!”孙小海更加惊恐地尖叫。
“知道。”B.D还是那般懒洋洋的口吻。
“你……你触犯了‘第一规则’!厌胜师!”
“那只是实验室的众多谎言之一。”
“公然蔑视实验室的权威,践踏第一规则的违规者,你会被厌胜师联手猎杀!”废墟中的孙小海刻意提高嗓音.似乎在提醒B.D。
继续搬动几块碎裂掉的巨大石板,扒开零落的碎石砖木,孙小海终于重见天日,铁青的面孔带着执拗,惶恐中依然带着执念的双眼澄澈明亮,在黑夜中发出闪亮的光泽。
“恭喜你,小天真,你可以再一次看到这操蛋的世界了。”B.D拍拍手上的灰尘,揪着孙小海的衣领将他从废墟堆中拽起来,
“听着,小天真,‘第一规则’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神圣,这只不过是一群骗子与另一群疯子之间签下的一纸空文。你听过那个传说吧,杀掉九十九位厌胜师,凑齐一百枚厌胜钱就可以学到最强大的厌胜术,成为最强的厌胜师?
“在厌胜师的世界里总有些疯子相信这个可笑的传说,儆着成为最强大厌胜师的美梦,把猎杀同类收集厌胜钱当作全部人生。所谓厌胜师集体猎杀违规者,并不是因为他们在乎违规者践踏了什么狗屁第一规则,仅仅是因为疯子们讨厌与实验室全面开战,这会耽误他们成为最强厌胜师的伟大旅程,所谓厌胜师的集体猎杀,也仅仅是为抢夺厌胜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白?可爱的小天真,说得再简单些吧,厌胜师与第七实验室签订‘第一规则’并不是因为对实验室的恐惧,只是因为不胜其烦和自私自利。这条规则可以让沉迷于那个传说的厌胜师专心猎杀同类而不用和令人作呕的实验室发生什么纠纷,很可惜,我对那个狗屁传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同时我也不惧怕来自其他厌胜师的集体猎杀,所以,‘第一规则’对我毫无约束力。
“你是为了调查违规者邹牧一而来的吧,可爱的小天真先生。没错,我足猎杀邹牧一的厌胜师之一,至于目的,仅仅是因为你啊,你们藏匿踪迹的手段简直比老鼠还要令人讨厌,如果不闹出点儿动静,可是很难找到你们这些来自实验室的骗子呢。”
孙小海似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眼前这个长发男人的圈套中,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腾,握紧拳头,强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向这个谜一般的男人宣战。
“照灼明世的火种会被坚韧的独行者捡拾,盗火者高举起真理的火把.十万倍的黑暗也掩盖不住一颗向往光明的内心……”怀着朝圣者般的虔诚之心,清朗地背诵出实验室的训诫之言,孙小海似乎已经忘记了半分钟之前,在废墟下痛哭流涕、哀声求饶的倒霉样儿,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坚决。
“现在,我要遵守男人的诺言,向你发出挑战,狡诈的厌胜师,我无法容忍你对伟大的第七实验无休止的亵渎!”
“真是个执拗的孩子,恐吓无效呢。”B.D叹息一声,摇摇头,顺手捋了捋自己身后的长发,悠然走到孙小海面前。
“决斗?好吧,那就开始吧,小可爱先生。”B.D脸上依然带着十万个不情愿的疲懒模样,背在身后的左手猛然伸出,一块儿板砖被他握在手中,狠狠砸在孙小海脑门儿上!
坚硬的板砖与脆弱的头颅相遇,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孙小海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想不到这个长发男人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出手了!
不,这简直就是偷袭!厌胜师会搞偷袭!而武器,仅仅是一块废墟堆里捡到的板砖!
孙小海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仰头栽倒……
B.D轻轻松松扔掉手中的“武器”,看着晕倒在地的孙小海,脸上带着一丝惋惜。他脱下孙小海的外衣,掀起右手衣袖,仔细查看着孙小海右臂上嵌入的黑色小盒子,一阵苦笑:“果然从不会放松对任何人的控制啊,第七实验室的家伙们。”
B.D拿出小刀,一刀一刀砍在黑色小盒子上,直到小盒子面目全非,露出凌乱的线路,才满意地停止了破坏行为。
他捡起丢在一旁的大箱子,打开,胡乱把孙小海蜷成一团,像扔杂物一样扔进箱子里,“啪”的一声合上箱子,动作粗暴伶俐。
B.D双手合力提着提手,腋下不忘夹着自己的画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片寂寥的废墟。
“天真热血的小可爱,这个世界从不天真,这个世界也很少热血。信仰很珍贵,有时也会很廉价,当你看到它廉价的那一面,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可爱呢?”他轻轻拍拍大皮箱,一声叹息。
修长的黑影缓慢向街道的尽头走去,依稀是B.D在自言自语。
身后,是那只不离不弃的黄色肥猫,孤单地跟着他的影子。
肆 等待,开启序幕的女人
“嗒……嗒……嗒……”
皮鞋踩在厚重的石板地上,踏出清脆的步点。单调的声音在寂寥的长街上回荡,孤独的行人追寻着黑暗的方向。脚下的石板路愈来愈窄,一条逼仄潮湿的小巷就在眼前。
锈迹斑斑的路牌吊挂在巷子一侧破败的低矮平房墙壁上,乌黑的痕迹昭示着这里在不久前曾燃起的那场大火。
灰烬小巷,路牌上的字迹依稀可见。
B.D把大皮箱放在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雪后,略微泥泞的路面让他脚下的黑皮鞋沾上了几点泥渍,他皱眉,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洁白的纸巾,小心翼翼地俯身擦掉鞋子上细小的泥点。
他微微嗅了嗅略带腐浊的空气,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似乎闻到了骗子们身上独有的骚气,劣质化妆品的香味总是很难掩饰腐烂的恶臭。”
B.D凝视着巷子尽头的黑暗,慢慢放下手中的大提箱,取出腋下夹着的画板,轻轻拍打掉覆盖在画板上的灰尘,右手在上衣兜里一阵摸索,一把锋利的小刀露出寒芒。小刀轻轻在左手腕上划过,又一条伤口在疤痕满布的左腕上吞吐出鲜红的血水。
手腕轻垂,鲜血如雨滴般滴落在碎石地上。
“嘭嘭嘭”,三声鼓声从巷子尽头的黑暗中传来,鼓声冷肃,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明明只有三下轻响,鼓声却如绵绵不绝般回荡在逼仄的小巷中。
一滴即将顺着B.D手腕滑落的血珠如受到冲击一般,突然化为一簇细小的血花,溅在B.D黑色的外衣上。
B.D瞧着眉头再次微微一皱:“雪后初晴血沾衣,又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杀戮呢。”轻轻叹了口气,带着遗憾的表情。
“不,是一场等待多时的杀戮呢。”
一个柔媚的声音自巷子尽头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一袭红衣染红了巷子里的小路,一人一鼓走出黑暗,出现在B.D面前。
刺眼的红映衬着昏闷的黑,婀娜多姿的身段与裸露的白色肩膀,女人性感的一面在黑暗中尽显。
连身低胸红衣包裹着女人妖娆的身段,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大波浪卷出柔媚的曲线,猩红的嘴唇比那身红衣还要惊艳几分,一个精致的金红手鼓握在手中,那静谧的声音似乎就来自这并不常见的乐器。鼓身犹如蛇鳞的血色纹理蜿蜒交错,汇在一起,精美的雕工让这面红色手鼓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我等一个杀死你们的理由已经很久了,厌胜师。”
女人抿嘴轻笑,猩红的嘴唇咧开,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脸蛋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成熟的风韵与单纯的面孔交汇在一起,形成一种别致的风韵。
尤物,一个无可辩驳的尤物。B.D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心中默认。
女人似乎在今晚格外兴奋,面对着必死的猎物,滔滔不绝地吐露着十五年来苦闷的心事。
“十年前,我加入第七实验室风角营的时候,就被告知要杀人,杀一群叫厌胜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我五年前被派驻进入这该死的被黑暗诅咒的城市起,我就一直在想,被实验室的天才们称为异类的你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寻找你们的蛛丝马迹,并不是我对你们多感兴趣,仅仅是因为我讨厌这座城市。到处充满着黑暗腐朽的味道,总是会看到强势的男人们冷酷无情,弱势的男人麻木无知,攀附男人的女人们放荡下流和被男人遗弃的女人们愚昧哀怨。真是毫无一点儿生机的地方啊,被太多的秘密所束缚,再也没有风情可言。
“我渴望离开这里,找几个有品味的男人,谈几场还不错的恋爱,来几个缠绵悱恻的温柔之夜。前提是清理完你们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异类。可当年被迫于‘大和议之夜’签订的‘第一规则’仍在生效,实验室的老头们儿一向不喜欢出尔反尔的指责,尽管对你们的厌恶像看臭虫一样恶心,可我必须等着,等着违规者出现,就要这样—个由头,尽情地抹杀掉你们。
“终于被我等到了机会,第一规则签订十五年来,第一个违规者出现,那个叫邹牧一的小孩儿打破了很多人都不想维护的平衡,然后稀里糊涂地死去。虚伪的‘第一规则’终于打破了,杀戮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启。
“对厌胜师的猎杀就在今晚开始吧,隐忍了十五年,终于可以让这个世界再次回到正轨,对于你们这些永远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死亡是最合理的选择。能成为第七实验室十五年来精心策划的大计划——‘净化’行动的开启者,我很荣幸。
“我的名字叫商风,隶属第七实验室战斗部队——风角营。”
女人抿嘴轻笑,洁白的玉手拍打在精致的手鼓上,冷肃的鼓声再次响起。
“嘭嘭——”
伍 小巷,血花朵朵的突围
商风纤细的手指轻抚鼓皮,低沉昏暗的声音绵绵不绝,如夜色中的黑色森林,枯萎干瘪的枝叶一望无际,没有欢欣也没有悲哀,只有黑暗。
“嘭”,鼓声轻响。
“侯!”一声齐喝,几十位白衣风侯们抢占了小巷周围所有制高点,在颓败的建筑中现出身形,白衣覆体白布遮面,黑色锁链握在手中垂在地上,蓝色电花儿在锁链上飞溅。
“嘭”,鼓声再响。
“侯!”又一声齐喝,十几位黑衣角士阻断了B.D的去路,角士们掐断了每一条可能的生路,十指间缠绕的丝线在月光下发出晦暗的光泽。
灰烬小巷,死地。
B.D在笑。
“十几年前,老家伙告诉我,要好好学画,当一个画家,一卷画纸是保存美好回忆的地方。”B.D的双眸现住一丝亮泽,迅速暗淡,“我信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说出这种蠢话的老家伙成了一具黑乎乎的尸体,我却像傻瓜一样无能为力,我被他教成了一个像他一样的蠢货。
“当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被抛弃在黑暗中的厌胜师,没有资格奢谈什么美好。一卷画纸只不过是杀人的最好工具,而我再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杀掉你们的机会,就像今天这样的一个机会。”
B.D抬头,被散乱的发丝遮盖的双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意,抽搐一般的狂笑让他单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晃晃。
小巷,死地,B.D-个人的狂欢。
商风万种风情的脸上带出一丝凝重的神色,红衣在小巷中画出一道醒目的红线,退回小巷尽头。
一张洁白的画纸出现在B.D手中,鲜血绘就的画作简洁精确,画中小巷蜿蜒走向黑暗,颓败屋顶、模糊的身后,风侯角士尽皆入画,精确的位置,一人不漏。
“嘭——嘭——嘭——”来自巷子尽头再次响起三声鼓响。
“击!”风侯齐喝!
十几条黑锁链纠结缠绕在一起,形成一张黑色天网,蓝色电流顺着锁链穿梭,从天而降。
“击!”角士齐喝!
巷子尽头的黑衣角士们突然启动.半机械化的身体得到鼓声召唤,机器与血肉完美结合,迸发的潜力在一瞬问释放,十几位角士化为十几道黑线,向B.D刺去。
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B.D站在伏击圈的中心,勃颈上佩戴的厌胜钱冒出黑色浓雾,他瘦弱削长的身体被黑雾包裹,歇斯底里的狂笑依然不止。
手指轻动。
“刺啦——刺啦——刺啦——”
手中精简的鲜血画作化为片片纸屑。
暴戾的攻势在撕裂声中陡然停顿。黑色电网无声碎裂,黑色铁链断为片片锁环,“叮叮当当”地掉落满地,风侯们的白色身影化为白色碎片,高速进击的黑衣角士在半空中停止,黑衣撕裂,机器与血肉结合的身体化为一块块钢铁与血肉。
白色与黑色的断肢残骸噼里啪啦地自高处掉下。风起,遮盖头面的白布掀起一角,一张张没有生机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惊骇。
“世界清净了。”
被碎尸的鲜血染红了全身的B.D低头轻笑,黄色肥猫在脚下游走,贪婪吮吸着每一滴新鲜的血液。
“嘭——嘭——嘭——”
巷子尽头,鼓声静谧,月光下,那一抹躲不掉的红色孤零零挡住去路。
“只剩你了,女人。”B.D轻轻抬起手腕,习惯性探出舌尖舔了舔手腕上渗出的血滴,咸腥味刺激敏感的味觉神经,令他的眼中布满赤红的血丝。
他从画架中取出一张洁白的画纸,纤细的食指沾染上一丝暗红的血迹,指尖触到画纸的刹那,鼓声再响。
“嘭咚——嘭咚—一”
鼓声不再冷肃,沉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压制的闷响,闷响越来越明显,直到女人一声尖利的长笑在巷子尽头响起,鼓声里的暴戾彻底释放!
“咚——咚——咚——”
“没用了,厌胜师,收起你拙劣的厌胜术吧。”
商风尖刻的嗓音自巷子尽头传来,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傲然,似乎一切已经落幕,胜券在握。
“以画纸为武器,以鲜血为染料,将目标画在画纸上,画纸粉碎的一刻生命也随之消亡,真是一套极具文艺气息的厌胜术啊,厌胜师先生。”商风嘴角带着讥笑,一步一步再次走出黑暗的小巷,“你有弱点,你的弱点是时间,你的画笔永远不能快过声音。”
商风洁白的玉手敲打在金红色的手鼓上,绵密躁动的鼓声排山倒海般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在小巷中震荡,小巷两侧残败的建筑上,一丝丝裂纹不断蔓延,铺满断肢残骸的血路上,早已没有生命的尸体如被沸水煮过般,再度沸腾起来,像是受到外力撕扯,一段段残骸再度爆裂。
商风迈步,鼓声不绝。
身边两侧的建筑顷刻间坍塌,巨大的轰鸣声挡不住躁动的鼓声。小巷在鼓声中毁灭,坍塌的房屋掩住了巷子尽头,碎石小路上,石子纷飞。
一步一寂灭,走过处,已无路。
B.D手中画纸被无形的声波震裂、破碎,纸屑被冷风吹散,一片空空的洁白,工整得体的上衣已然变为褴褛碎布,古铜色肌肤暴露在黑夜下,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伤口在肌肤上绽开,血不断渗出,染红一切。血人一样的傲慢男人努力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浓密的眉毛狠狠皱在一起,似乎这微不足道的动作能够治愈钻心的疼痛。厌胜钱依然佩戴在胸口,咒力如混沌中的黑色迷雾,笼罩他的身体。
“没时间了,厌胜师。”商风柔媚的声音自鼓声密集处传来,发生一个甜蜜蜜的死亡宣告。
“嘿嘿。”B.D古怪地低头低笑。没有惊慌,没有失措,没有暴躁,没有愤怒,只有一笑。
B.D古怪的一笑从喉头间挤出,鲜血淋漓的身体支撑不倒,头颅慢慢抬起,黝黑明亮的双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哈哈哈哈……咳咳……”B.D本想仰头大笑,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一口血顺着嘴角流出。
“没有时间了,来自实验室的家伙。”
B.D带着冷酷的微笑,再度低头,眼光垂向脚下。手腕上的血似乎永远不会流尽,一滴一滴,滴落在脚下,又是一摊血洼。
血洼旁,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幅鲜血绘就的画作跃然而现。
妩媚的女人,嘴角娇媚的笑,赤色红衣,裸露的肩头,金红的手鼓,一切与眼前的女人分毫不差。
“这……这是……?”商风呆立在不远处,距离足够看到那幅绘就在地上的画作,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
茫然。意外。惶惑。恐惧。绝望。
“这是你的错误啊。”
B.D并不顺畅地狂笑,俯身,挥起右臂,不知从哪里翻出的小锤头高高举起,在月光下闪亮,狠狠落下!
锤头砸在地面的血色画像上,一块块碎石迸裂,画中女人的身体随着石块儿四散而飞。
“砰砰砰”,小锤敲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声尖利随即戛然而止的突兀惨叫在他面前响起。
金黄色手鼓掉落在地面上,一瞬间,商风的身体似乎被无形的野兽撕裂,鲜红的衣裙与鲜红的破碎肉体一起散落在地。
一分钟前以为稳操胜券的女人在一分钟后死无全尸。
浓稠的血流到B.D脚下,孤零零的头颅滚落在血中,不甘的眼睛终究未曾闭合。
“谁说只有在纸上才能作画,白痴,咳咳……”胜利者做出胜利的评判。
笼罩在B.D周身的黑雾渐渐散去,厌胜钱依然佩戴在胸口,扔下沾血的锤头,拿起女人的头颅,提起沉重的旅行箱,一人一猫,一前一后走出碎尸铺地的小巷。
“你为了慰藉备受痛苦的弱者,你教会了我们把硝和硫混合,啊,撤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
低声的呢喃在远去的背影处传来,一滴眼泪在未走出小巷前就已悄悄抹去……
陆 小酒馆,诗子语
凌晨两点。
小酒吧内的音响开到最大分贝,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女人在舞池内尽情扭动,酒精弥漫与原始的欲望混杂在一起,生出一股令人呕吐的味道。
声嘶力竭地喊叫,筋疲力尽地呻吟,肉欲的丛林尽头,小酒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嘈杂的声音愈来愈小,直到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来客,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歪歪斜斜靠在门边,男人右手拖着一个大提箱,左手手腕上结着一道道暗红的血痂,似蜘蛛腿一般,左手一个圆滚滚的头颅被他随意提着,脖颈断裂处滴着鲜红的血。男人无辜地看着酒吧内的众人,抱歉地摊手,头颅被他下意识高高举起。
死寂过后是狂乱的尖叫,男人女人们随手捡起几件丢弃的衣服,遮盖住身体,逃出小酒吧。
“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雅兴。”B.D拖着笨重的箱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角落,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线。一个白衣男人惬意地蹲在角落,自酌自饮,男人白衣如雪,不沾一丝尘埃,清冷的气场与一刻钟前的狂热景象格格不入,脖颈上一枚铜钱同样刺眼。
白衣男人冷眼瞧着B.D手中的头颅,一脸遗憾。
“美丽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总是令人悲伤,”白衣男人轻啜杯中酒,“下次可不可以毁容之后再提着她的脑袋乱跑,这样我的悲伤会轻一些。”
白衣男人说着悲伤,嘴角却带着嘲讽。
“这个女人来自第七实验室,诗子语。”
并未对诗子语的嘲讽表示太多反感.B.D抢过他手中的洒杯,将残洒一饮而尽,简短的一句话让诗子语微微有些惊讶。
“他们来了?”诗子语挑挑眉头,若有所思地问。
“不,他们一直都在。”B.D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品着残洒的余味,“十五年前的大合议之夜,鲜血让他们不得不签下‘第一规则’,他们一直在等待着违规者的出现,然后义正词严地进行一场大屠杀。”
“哈哈哈哈哈……”诗子语似乎听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开心地大笑,“伟大的B.D先生燃起了正义的怒火,要拯救厌胜师于水火之中吗?真是高尚的人格啊,可惜没有厌胜师会感激你的,他们关心的只是你脖颈上的厌胜钱而已。”
“不,”B.D摇头,缓慢而又认真地说,“我要去救一具尸体!”
“老家伙?”诗子语轻轻叹息,“十五年前的事,已经很久远了。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还要苟活。喝喝酒,聊聊天,不是很充实的日子吗?”
“可我欠他一个诺言!我答应过他,要替他收尸!而不是把他扔在实验室里做一个被科学狂人们解剖的标本!”
B.D狠狠把女人的头颅砸在诗子语身上,发泄着怒火,脸上的表情曾在一小时前出现在孙小海的脸上。
“天真的小可爱。”诗子语翻翻眼皮,露出一个大白眼,把人头转手抛给B.D,嘴里进出似曾相识的昵称,“死了,他已经死去十五年了,你做得再好他也已经死了。”诗子语强调着事实。
“我只是想让人知道,好人总会有个好归宿,就算死了也是!”B.D冷酷的脸上带着倔强。
“我不会跟你去的。”诗子语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起酒杯,隔着杯子看着眼前的世界,曲曲折折。
“那就给我找个帮手。”B.D一脸不依不饶地架势。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诗子语挥挥白色长袖,修长的手拖着脑门儿,一脸苦恼:“去找孙红茶吧,地火孙红茶,提我的名字,他会跟你去的,他欠我的债。”
微笑出现在B.D脸上,刘海下遮挡的眼眸光彩熠熠。
“谢谢。”抢过诗子语手里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血迹斑斑的手擦掉嘴角的酒渍,抓着女人美丽的头颅,B.D提着沉重的大提箱,顺着身后那条血线,摇摇晃晃走出小酒馆。
“你要走老家伙的老路?”诗子语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看着那个血人一样的背影,眼中带着某种希冀。
“不。”简短而干脆的否认。
“仅仅是一个承诺,一个十五年前欠下的承诺。”B.D停下缓慢的脚步,站在寒风吹荡的木门边,沉声回答。
“那就活着回来啊,小天真。老家伙说过,活着就有希望啊!”
诗子语脸上带着失落,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欢欣。
“当然。”B.D挥手,云淡风轻。
柒 地火,孙红茶
脚下烧焦的尸体飘着几缕青烟,一个头发火红的中年男人靠着墙边欣赏着自己完美的杰作,右手食指上缠着一枚自尸体上抢夺而来的厌胜钱。
“呵呵,呵呵。”红发男人的喉头挤出艰涩的微笑,血红的双眼里带着迷茫,“第九十八枚厌胜钱。”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即将达到目标的喜悦,只有杀戮后的快感。
“杀掉九十九位厌胜师,凑齐一百枚厌胜钱,获得《百字文篆》,习得最强大的厌胜术,成为最强大的厌胜师。狗屎一样没有内涵的传说,除了挑动厌胜师的自相残杀,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意义。原来真有傻子会为了荒诞不经的传说赌上一切。”B.D推开地下室的小门,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大发感慨。
他依然是那身像搬迁工一样的装束,手里的大提箱小心地放在脚下,右手提着女人的头颅,画板夹在腋下,身后是那只卧在脚下的黄色肥猫。
“厌胜师?”
孙红茶干裂的嘴里挤出同样干巴巴的三个字,炽热的目光从尸体身上转移,落到B.D脖颈那枚古旧的厌胜钱上,眼中带着兴奋与期待,那是猎人们锁定猎物时独有的眼神。
似乎恍然未觉孙红茶身上散发的强烈杀意,B.D对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新奇,他的眼光落在孙红茶腰间的咖啡色袋子上,鼓鼓囊囊的袋子里装满了失去主人的厌胜钱,随着孙红茶的一举一动,古旧的铜钱们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真的是九十八枚厌胜钱?”B.D很有诚意地问。
猎人被猎物质疑,孙红茶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当然是九十八枚!”
孙红茶气愤地揉揉火红色的头发,本就像鸟窝的头发更加纷乱,他气鼓鼓地把口袋从腰间解下来,袋中的厌胜钱撒落在地上,他很没气度地蹲下去,偏执狂似的一枚一枚数起来。
“一!二!三……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哈哈哈,明明就是九十八枚啊!我地火孙红茶怎么会玩骗人的把戏!”
孙红茶像孩子一样大笑,杀气腾腾的脸上带着骄傲。
“啧啧,看起来确实很厉害啊,”B.D揉揉鼻子,不屑地问道,“既然已经这么强大,那为什么还要收集厌胜钱呢?”
“凑齐一百枚厌胜钱,获得《百字文篆》,习得最强大的厌胜术,成为最强的厌胜师。”孙红茶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回答。
“成为最强大的厌胜师之后呢?”B.D促狭地挤挤眼睛问。
“杀死厌胜师啊。”孙红茶继续不假思索地回答。
“杀光所有厌胜师,没有了弱者的对比,岂不显示不出你的最强了?”B.D看上去很真诚地思考着这个矛盾的问题。
“唔,那就留下一个活的吧,唔,还有一个讨厌鬼不能杀,那就留下两个吧。”孙红茶看上去很苦恼地继续揉搓着火一般的红发,伸出两个手指头。
“再然后呢?”
“再然后……”孙红茶继续苦恼地揉搓红发,炽热的眼眸被淡淡的迷茫笼罩,“再然后……”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鬼知道再然后是怎么样啊!从成为厌胜师的那一天起,就是杀人与被杀,杀厌胜师与被杀。与第七实验室的狗屁第一规则签订后人是不能杀啦,只能杀厌胜师,杀杀杀杀杀,厌胜师的世界除了杀杀杀还有什么,谁会去想什么然后呢,然后呢,再然后呢,这种狗屁问题!杀下去就好啦!”
这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令孙红茶异常暴躁,距离实现传说仅一步之遥的喜悦被这不知所谓的问题扰乱,心头只剩下迷茫与暴躁。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啊,现在首先要杀掉你凑齐一百枚厌胜钱,成为最强的厌胜师啊!”
怒火升腾,腾腾杀气指向瘦弱的B.D,这个看似文弱的长发男人身上流露出令他讨厌的味道,与他幽怨的眼眸相对时,充实的内心总会像是被掏空一般。
杀掉他!摘下他的厌胜钱!踏着他的尸体骄傲地走出去!这才是地火孙红茶一贯的态度!孙红茶的内心在狂吼!
“火龙—一盘踞之姿!”孙红茶俯身半蹲下来,右手单臂撑地,食指轻点,身后的黑色巨犬猛然嘶吼一声,炽热的火焰从嘴里喷出,火焰化作一条火龙,围绕着孙红茶周身上下盘旋,蓄势待发。
“打不过,我投降。”B.D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乖巧地举起自己的双臂,做出了投降的手势。
“什么?”蓄势待发的孙红茶惊讶地张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B.D。
“哪里会有投降的厌胜师!你到底是不是厌胜师?”似乎认为B.D的投降手势太过标准,已经严重侮辱了厌胜师这个崇高的名称,孙红茶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
“不想打啊,和你这么强的战斗狂打起来,会很麻烦的。”B.D脸上依然是那副无辜的表情,“反正你是不能杀我的。”
“为什么?”孙红茶收起火龙,一愣。
“诗子语让我来找你,他说你身上有欠他的债。”B.D继续无辜地解释,“我想……债主的话,你总该要听吧?”
“诗子语!”孙红茶撕肝裂肺十万分真诚的惨叫声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响起。
“又是他!又是他!怎么又是他!”孙红茶的杀气一泻千里,一瞬间像漏了气的干瘪皮球,无精打采地蹲了下去,诗子语三个字像无形的魔咒把他束缚住。
“跟我走吧。”似乎早就料到孙红茶的反应,B.D见怪不怪地提起庞大的旅行箱,转身走出门外。
“做什么?”孙红茶有气无力地发问,丝毫没有了五分钟前绝顶强者的风范。
“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B.D干脆地反问。
“还会做什么?还会做什么?我还会做什么?”像是收到了指挥官的命令,孙红茶蹲在地上紧张地思考,粗糙的大手紧紧揪扯着乱发,一分钟后,再次失望地抬起他颓废的脑袋,无力地回答,“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啊。”
“那就去杀人,很多很多的人。”
B.D冷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失落的孙红茶露出灿烂的笑脸。
捌 谈判,一笔交易
“恭喜你重见天日,孙小海先生。”
破旧的行李箱被打开,刺眼的光明奔涌而来,孙小海小心翼翼地微闭着双眼,努力适应着光线。他强忍刺痛活动着早已僵硬麻木的四肢,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出行李箱的囚牢,眼睛终于睁开,眼前是华美而又凌乱的房问。
古老的陶瓷与同样古旧的墨迹装饰着这个优雅的房间,绝美的装饰品彰显着房间主人的品味,此时,房间的主人正手拿DV-长发男人,还有胸前的厌胜钱,依然是那个带着仇恨的男人,B.D。
“想必您在颠簸中睡了不算舒服的一觉吧。”手拿DV的B.D冲着孙小海冰冷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是哪里?”孙小海揉着疼痛的脑袋,迷糊地问。
“家。”
简洁的回答,接着是一个圆滚滚的头颅丢落在孙小海脚下。
“来来来,天真的小可爱,再摆一个惊恐的表情吧。”
B.D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夸张地向前凑了凑身子,手中的DV镜头向前靠近一些,看起来他要很认真地拍一个面部特写。
孙小海杲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任由着女人美丽的头颅滚落在自己脚下,他当然认识这个女人,就在昨夜香树州小旅馆前台,这个美丽的女人还摆出倦怠的表情对自己正义的训斥不置可否,仅仅一夜过后,女人只剩下了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恐惧、迷茫、惊诧、愤怒,四种表情在孙小海脸上交迭出现,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似乎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
“怎么可以滥杀无辜!”孙小海握拳,冲着B.D狂吼。
“喂,这么嚣张的小子,我可不可以杀掉他?”房间一角,响起一个嘶哑烦躁的声音。孙小海愕然地向这陌生的声音看去。
一个头发火红的中年男人靠在墙角处,扭曲的脸上带着暴躁与烦闷,猩红的双眼似乎带有灼热的温度,男人脚下,一条黑色巨犬安然俯首。凛冽的杀气,霸王般的气度,还有脖颈上佩戴的厌胜钱,蛛丝马迹中透露着这是一个比B.D还要危险的厌胜师!
“不。”B.D果断回绝。
“你说要带我来杀人的,你说要让我杀个够的!”孙红茶使劲揪扯着乱发,杀气腾腾的脸上多了一丝委屈,像孩子没有讨要到心爱的糖果。
“但不是现在。”B.D冷酷而又简短的解释。
“帮你做成这件事,还清诗子语的欠债后,我一定杀了你,踩着你的尸体夺走你的厌胜钱,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咚!咚!咚!”
孙红茶的拳头重击在身边的墙壁上,一簇火焰凭空出现,附着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臂上,墙壁一团乌黑。
B.D对孙红茶的泄愤行为视若无睹,依然是一张冷酷的臭脸,直到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孙小海身上,脸上的冰冷才逐渐消融,露出诡笑。
春风和煦的诡笑。
“被神经病打断我们的谈话真是抱歉啊,啧啧,话说我真心喜欢你这个富有正义感的表情啊,孙小海先生。”B.D笑嘻嘻地记录着孙小海的一举一动,与刚才的冰冷判若两人,“唔,我们谈到哪了?无辜是吧,对,你说她是无辜的。
“昨晚在灰烬小巷,我差点被这个女人杀死啊。”B.D解开崭新的白色衬衣,露出满身并未痊愈的伤痕,“唔,忘了告诉你她的名字,商风,隶属于第七实验室战斗部队风角营。”
第七实验室史上最差密探孙小海当然明白,风角营是什么。
“我喜欢你的胆怯,我喜欢你的真诚,我喜欢你的正义,我喜欢你为了信仰的东西可以放弃一切的态度,你就像年轻的我。”
B.D随手打开桌上一罐啤酒,猛灌一口,抹抹嘴角,补充一句:“一模一样。
“我不想杀你,”B.D轻柔的口气像在呵护心爱的宠物,“给我些有用的东西,我就让你活下去。”
B.D放下手中的啤酒,突然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打开大门,晨曦的光明透门而入,自由就在眼前。
“告诉我,风角营的详情。告诉我,十五年前‘大和议之夜’被实验室捕杀的厌胜师王者寂虎贲的尸体藏在哪里.然后,你可以走出这扇门,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在这之前,不要有任何不安分的想法,你的行动记录仪已经被我破坏,暂时无法联系实验室总部,谢谢,请合作。”
B.D继续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伸手点点孙小海右臂:
孙小海顺从地低头,右臂上嵌入的黑色盒子已经面目全毁,凌乱的线路蹦出体外.行动记录仪是每一个实验室外出入员的生命保障,集联络、定位、召唤武力保护等作用为一体,行动记录仪遭到彻底毁坏,意味着……当前处境的威胁值为百分之二百!
可眼前的厌胜师看起来实在没有太多的暴力倾向!自己并没有马上死掉,也没有遭受非人般的虐待,一切都处在和和气气的范围内。孙小海再次讶然于眼前的变故,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揣测他人心机的人,他相信正义便是正义,邪恶便是邪恶,纯洁的光明与污浊的黑暗永远不会混杂在一切,但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厌胜师,让他第一次有了一种错觉:或许,他们并不是传说中的恶魔。
这个微小的想法在心中萌芽的那一刻,立即被他心中灼热的信仰扑灭。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邪恶的厌胜师,生于黑暗长于黑暗,被伟大的造物主遗忘苟活在黑暗中扭曲了人之根本的异类存在,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鬼!作为伟大的第七实验室的一员,怎么可以听从他的蛊惑!
“厌胜师,我知道风角营的详情,我知道十五年前的大合议之夜,我还知道那具厌胜师的尸体藏在哪里。可是,我不会说一个字的!作为真理的巅峰——伟大的第七实验的一员,我,孙小海,决不会向厌胜师妥协!照灼明世的火种会被坚韧的独行者捡拾,盗火者高举起真理的火把……”
高亢的宣言,决绝的表情,依然是昨晚那个执拗的孙小海。
“哈哈哈哈哈……”举着摄像机的B.D没有愤怒,捧腹大笑,笑声肆意,看起来被发自内心地戳中了笑点,“白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爆笑不止的B.D走近孙小海,诡异的微笑再次浮现在嘴角。
“这是对你优越表现的奖励,孙小海先生。”
一记重拳突如其来的砸在孙小海的鼻子上,鲜血奔涌而出,孙小海惨叫着再次跪倒在地上,接着是重脚踢在脑袋上,无休止地击打下,孙小海抱头痛哭。
B.D手中的摄像机努力保持着平衡,试图记录下每一拳每一脚,直到孙小海奄奄一息地再也发出一丝声响,镜头终于转向B.D自己。
对着镜头打理一下略微有些纷乱的长发,摆出一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微笑,冲着镜头摆摆手,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独白。
“嘿,各位骗子,你们好。虽然我不知道这段视频最后会传到哪里,可我知道一定会被你们——第七实验室看到。首先,我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厌胜师,我的名字叫B.D。你们或许此刻正在紧张地抠着鼻屎,骂着脏话,诅咒我的卑鄙,这些都不要紧,因为我听不到。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刚才在视频中另一名的影帝名叫孙小海,自称为第七实验的暗草密探,现在身份是鄙人手中的人质。相信各位观众你们已经观赏到孙小海坚强的表现,鄙人也要向他表达钦佩之情。对于如此优秀的手下,被我这卑鄙下流的厌胜师杀掉实在有些浪费,因此我有一个互利互惠的提议。
“我要拿这位优秀的实验室成员换一具尸体——十五年前大和议之夜被捕杀的厌胜师王者寂虎贲的尸体。或许你们已经将他做成了标本,那我就要标本;或许你们已经将他大卸八块,那我就要那些碎肉。总之,一活换一死.实验室的混蛋们,很划算的买卖哟,交易时间,十天后的夜晚十点钟,本市的和平鸽公园,希望你们能考虑我这真诚的建议。如果你们同意交易,请在香树州小旅馆的门口挂上一条鲜艳的红色内裤。卑鄙的小人们,不见不散哟!阿弥陀佛。”
嚣张地在镜头前做了一个飞吻,B.D欢快地关掉手中的摄像机,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欢快的脸孔瞬间覆上一层冷漠。
躺在地上的孙小海亲眼目睹了一切,他终于明白,他再次成为了这个男人的工具。强忍着疼痛,他颤声发问:“这……这是……是你设计好的?”
“当然。”B.D冷漠地点头,长发覆盖住双眼,看不到他怨毒的眼神,“这是一个实验,我很好奇,你这么在乎你的信仰,可你的信仰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你呢。孙小海先生。”
冰一样的声音,却触及不到孙小海炽热的内心。
当然!他们当然会救我的!孙小海坚信。
玖 一张光盘引发的风波
香树州小旅馆。
在三天前的夜晚塌掉的二楼建筑并未引起过多的喧哗,这个低调的小旅馆依然保持着特有的低调,门口的垃圾箱似乎永远没有站立起来的那一天,苍蝇们在冰冷的天气里依然热情高涨地举行着大合唱。
“竟敢把即将成为最强厌胜师的我当成邮差使唤,恶心的长毛男人,总有一天我会杀掉你、杀掉你、杀掉你、杀掉你……”
孙红茶冲出苍蝇们的包围,大踏步走进旅馆正门,嘴中正一刻不停地诅咒着那个对他颐指气使的男人B.D,身后的黑色巨犬似乎早已习惯主人的抱怨,安静地紧跟着他的脚步。
仅仅是三天时间,灰烬小巷一场低调的战斗之后,世界上少了一位漂亮的女人,低调的香树州小旅馆少了一个并不称职的前台接待,换了一位异常严肃的男人。
男人留着平头,犀利的眼神注视着这个绝对不像旅客的红发男人,他的疑惑很快在目标身上找到答案,一枚古旧的厌胜钱穿着红绳佩戴在红发男人的脖颈上,大大咧咧地任由那厌胜钱晃荡在胸前,并未用衣服遮盖。
厌胜师!生于黑暗,长于黑暗,被伟大的造物主遗忘苟活在黑暗中扭曲了人之根本的异类存在!
三天前的夜晚,狙杀厌胜师的行动失败,第七实验室战斗部队风角营第三小队全军覆灭,第七实验室在本市的最高指挥官商风毙命,头颅至今没有下落。忍受着来自第七实验室本部的严厉训斥,作为商风副手的平头男暂代指挥一职,同时等待着新长官的任命。
被野兽撕咬的伤口还未愈合,野兽再次出现在面前。
平头男努力装出沉稳平静的样子,身下的抽屉被轻轻拉开一半,双手悄然探了进去,再出手时,两把手枪稳稳举在手中,双手食指扣在扳机上。
“厌胜师,站在那里不要动,举起手来!”平头男突然站起,沉声大喝,额头青筋凸起,气势汹汹。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以图增加些许气势掩盖自己心中的胆怯,可颤巍巍的枪口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喂喂喂,这就是第七实验室在本市的秘密落脚点吧,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不过看你傲娇的样子,应该就是了吧。”
孙红茶无视横亘在眼前的两把手枪,像话唠一样在平头男面前自问自答。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脚下平稳地踱着小方步,走到平头男的面前,笑嘻嘻地往前伸着脑袋,直到头皮顶到两支冰凉的枪管。
“想杀我吗?要开枪吗?”孙红茶嚣张地发问,声音阴恻恻的。
平头男的手在抖,脚在抖,身子在抖,恐惧侵袭了这个壮硕的男人。
“扣不动扳机?”孙红茶扯着嘶哑的嗓子发问,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来帮你。”
孙红茶伸出双手,压在平头男扣着扳机的食指上:“一二三,动手啊。”
孙红茶猩红的双眼盯着他,平头男因紧张而不断抖动双手,冷汗浸湿了脖颈。
“现在,我教你怎么杀人,混蛋。”
看着平头男胆怯的模样,孙红茶哈哈大笑,狰狞的面孔带着狰狞的笑,火一样的疯子在笑声中扣动了手枪扳机。
“砰”!火药味在弥漫,鲜血在横流。
孙红茶的身体猛然一顿,软塌塌地向后仰去,没有生命的尸体栽倒在地,额头上多出一个黑洞洞的弹孔,鲜血汨汨留着,汇成一摊浓稠的血洼。
“死……死……死了?”
枪口青烟缭绕不休,尸体静静躺在脚下,大黑狗围绕在尸体身边,发出低沉的吠声。一切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平头男小心翼翼地走到尸体跟前,蹲下身查看尸体的情况,弹孔清晰可辨,伸出手指蘸下一点鲜血,微微带着腥味。
果然,果然死了!
孙红茶歪倒在地,厌胜钱挂在他的胸口,触手可及。
就……就这样杀死了一位厌胜师?平头男有些意外、有些疑惑、有些欣喜,胆怯的眼中掺着几分贪婪,颤抖的手伸向尸体上的那枚厌胜钱。
距离一毫米,平头男的手陡然停住!
古旧的厌胜钱散发出黑雾,,笼罩了孙红茶全身。
“喂喂喂,没有强者之力却有贪婪之心,实验室的家伙,真的很让我失望啊。”
死人,孙红茶,凝滞的眼珠突然转动。
黑色巨犬一声狂吼,巨大的火柱从口中喷出,火海中,孙红茶浴火重生。
额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嚣张狂烈的笑声再度在小旅馆中回响。
“杀掉一个厌胜师的感觉不错吧!”孙红茶伸出右臂,一把抓起平头男的前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提起,看着他因恐惧而挣扎扭曲,孙红茶开怀大笑,“现在,到我了。”
孙红茶轻轻举起空闲的左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成手枪的架势,轻轻顶在男人不断挣扎的身体上。
“砰!”孙红茶歪着脑袋白痴一样夸张地模仿着枪声。
一簇小火球从手指尖蓦然飞出,轰在男人并不宽大的身体上,炽热的小火球灼烂男人的上衣,焦烂的皮肉散发出恶臭。
男人发出控制不住的惨叫声,孙红茶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
“砰!砰!砰!砰!”
九发火球同样轰击在男人胸口上,黑乎乎的巨大伤口上缭绕着焦臭的青烟,孙红茶高举着已经无力挣扎的男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鼻孔凑到伤口处,深呼吸闻着伤口散发出的恶臭,一脸陶醉。
“真是美妙的气味,真是愉快的享受。”
松手,惨叫的平头男像烂泥一般重重摔倒在地上,孙红茶的脚狠狠踩在男人的伤口,肆意蹂躏,惨叫声犹如兴奋剂一般刺激着孙红茶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弱者的哀号是美妙的天籁。
“真的很遗憾啊,不能亲手了结你的性命。”孙红茶俯下身子,拍打着男人惨白的脸庞,魔鬼般的五指在男人脸上轻柔地游走,“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还是要说出来,你这蠢货的运气实在很好啊。”
孙红茶有些懊恼地扭着平头男早已变形的脸皮,牢骚着自己的人生独白:“今天我不会杀死你的,因为有个比你更白痴的男人要你送件东西。”
一张光盘从孙红茶的裤兜里掏出来,狠狠捏开平头男的嘴巴,把光盘塞进男人嘴里,狠狠拍了几下男人的脑袋。
“把这张乱七八糟的狗屁光盘送给你们的头儿,然后……”孙红茶苦恼地摇摇头,郑重其事地思考着接下来的措辞,“然后告诉他们,我,最强的厌胜师,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掉,哈哈哈哈哈……”
孙红茶放肆地大笑,扔下奄奄一息的男人,大踏步走出小旅馆,轻轻推开破旧的大门,似乎想到什么,又重新走回平头男面前。
“喂喂喂,看清我的样子啊!”他刻意把脸凑近男人,满意地展示着自己的一张臭脸,“记住,打败你的人叫孙红茶!最强的厌胜师,孙红茶!地火,孙红茶!”
留下自己的名字,火一样的男人像风一样离开。
信息是怎样传播的?
身受重伤的平头男努力爬到前台,将嘴里的光盘塞入电脑,打开视频,平头男再次遭受了比肉体伤害更加严重的打击。
视频中一个佩戴着古旧铜钱的长发男人正对着暗草密探孙小海拳打脚踢,随性的拍摄让镜头不断摇晃,可即便如此,平头男依然发现了画面中那颗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头颅。
第七实验室在本市最高指挥官——商风的头颅。
震惊远不止这些,随后是那位名叫B.D的厌胜师发表的交易宣言。暗草密探孙小海被扣为人质,风角营的高级长官被猎杀,还有十五年前S级保密事件——大和议之夜在视频中被提及,身负重伤的平头男强忍来自身体的剧烈疼痛,将光盘内容拷贝下来,打开一个色情网站,熟练输入繁琐的用户名与密码,进入网站,对着一张张限制级图片视而不见,鼠标定格在VIP高级专区。
平头男快速点击鼠标,进入专区,将光盘内容上传,附带标题:AAA级情报,大骚动,厌胜师制造!
身负重伤却恪尽职守的平头男在输入完标题上传完文件摁下回车键的那一刻颓然停止了呼吸。
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用生命实践着自己的信仰,用生命拉开厚重的幕布,掀开大时代的舞台。他的行为却注定被大人物们遗忘。
仅此而已。
第七实验室本部,三十三楼,情报分析室。
情报调查分析处主任苏思斋疲惫地拉开厚厚的蓝花窗帘,正午的阳光在一刹那冲破黑暗刺入混沌的室内,胡子拉碴的苏思斋揉着酸涩的眼睛,试图尽快适应阳光带来的光明。
小小的电脑桌上摆着过夜的咖啡,烟灰缸内挤满了扭曲变形的烟蒂,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苏思斋站在窗边扭动着酸痛的身体,脑袋伸出窗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自从加入第七实验室以来,他已经忘记了究竟有多少个这样在办公室内度过的不眠之夜,他从二十岁开始跟着那个男人,从一个普通的研究所科员到真理巅峰——第七实验室情报分析处主任,从一名怀着理想的青年科学家到一个以追踪厌胜师为最大使命的情报专家,二十五年,他循着理想出发,却在追寻理想的路上改变了目标。
与那个男人一样,同是进化论的忠实信徒,坚信一般进化论与自然选择说的他对进化的残酷牢记于心。
物种是可变的,自然界的选择永远倾向最强的一方。
几亿年前,人类的始祖由海洋踏上陆地,再经过漫长而复杂的演变,直到能够直立行走在陆地上的那一刻,注定了人类成为这个星球的主人。曾经的竞争对手完全沦落为被主宰的对象,人类在漫长进化的竞争中赢得了一切。
太过漫长的主宰地位让人类淡忘了残酷的过去,太过强大的科技让人类忽视了隐藏于黑暗中的对手。
第七实验室不会忘记,第七实验室不会忽视!
厌胜师,那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被伟大的造物主遗忘而苟活在黑暗中扭曲了人之根本的异类存在!掌控着不可解释的强大力量,沉迷于同类间的自我杀戮,漠视人类社会一切法则。
苏思斋坚信,这些异类的出现,是新一轮进化竞争的开始。
面对即便处于蛰伏状态却依旧强大的厌胜师,面对无法用现有科学理论解释的厌胜钱与黑色咒力,杀掉他们,是解决所有问题最有效的方式。
二十五年,苏思斋放弃了很多,得到的很少,错过青春,放弃理想,一手创立世界情报机构中排名第三的第七实验室情报处。苏思斋的半生在暗杀与诡计中度过,面对冰冷的鲜血,他彷徨过,犹豫过,可当彷徨犹豫的眼神看向三十四楼办公室里那个亲手将他带进第七实验室的老人,他的老师,第七实验室的绝对领袖时,所有动摇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相信,高尚的动机会为卑鄙的行为洗刷掉卑鄙的色彩,比如十五年前,参与大和议之夜的策划,并亲自执行狙杀。
为了全人类的命运,再卑鄙污浊的肮脏也会被原谅吧。
苏思斋抬头,看着天空,碧蓝的底色点缀着白云朵朵,洁白无染。
十五年,他无数次这样发问,无数次这样自答,可内心的枷锁始终无法打开,他忘不了那个高大的厌胜师在皎洁的月光下无力地呐喊。
“无谓的杀戮让我们成见太深。我是来求和的!如果你们付出足够的诚意,我也会微笑。”
苏思斋当然知道,这个山一样的男人到死都没有敌意,可他必须死。
因为,他是一个厌胜师。
清爽的风拂过疲惫的面颊,打断混乱的思绪,苏思斋坐回狭小的电脑桌前。
上午八点,定时接收综合情报的时间。
熟练打开一个色情网站,登陆隐藏的VIP专区,接受来自全世界情报网的杂乱情报,再花掉更多时间甄别可用信息,试图在信息的海洋里拼凑出厌胜师的踪迹。三十年,苏思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随着第七实验室的逐步发展,早巳获得真理巅峰称号的实验室已经成为全世界可数的强大力量之一,情报处作为第七实验室重要分支机构已经扩建完善。情报处的一流情报分析员们足以担负起这样繁重而又细致的工作,可苏思斋依然宁可独自花上一个通宵的苦熬,亲自对每一条情报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断与筛选。
苏思斋,第七实验室的耳目之王,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
今天的消息,简单粗暴。
舍弃了暗语表述,收件箱里,简短的一封明文邮件:大骚动,厌胜师制造!
苏思斋神色凝重地打开邮件附件,一个嚣张的长发男人踩着孙小海的身体,面带怨毒,疯狂叫嚣,男人脖颈上那枚小巧的厌胜钱刺入了他的眼瞳。
“嘿,各位骗子,你们好。虽然我不知道这段视频最后会传到哪里,可我知道一定会被你们—一第七实验室看到。首先,我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厌胜师,我的名字叫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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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预告】
鲜血、尊严和勾动杀戮之欲的醇醪,一切蠢蠢欲动。第七实验室的创办者与掌控者终于现身,什么才是实验室的终极武器,厌胜师们能面对重重诡计、力挽狂澜吗?杀掉九十八位厌胜师拥有九十九枚厌胜钱的地火孙红茶与信无可信、孤独俊美的血画师B.D能否联手抢回老头的尸体?一个妄图世界和平力促厌胜师与人类共存的傻瓜孙小海,在亲眼见到背叛与真相后,仍能保持天真幻想,坚守誓言吗?一切尽在八刀红茶的《信无可信,血画师的挽歌》。